当车帘垂落的瞬间,萧煜指尖轻扣锦盒,倏地从袖中滑出一块冰凉的玉珏——那是昨夜潜入小皇帝书房时发现的。
上面刻有南朝独有的缠枝纹样。
是他的养母去世后,唯一留下的东西,也是当年杨婉从腰间扯下,放在他襁褓之中的。
正是这块玉佩,才叫回老家探亲的老丞相看见萧煜的相貌后更加确定了萧煜是先帝流落民间的皇子。
他的养母,也就是当年那个青楼女子,其实对他,算不得坏。
皇后杨婉的意思是让她找个无子的农户送养了事,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而是带着萧煜远走他乡,照顾他长大。
毕竟一般的农户手头也并不宽裕,不是亲子,又怎会真心养育,一旦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那等待萧煜的,只会是无尽的搓磨。
可惜,她命不长,常年替人浣衣,或是后厨帮工,劳累过度,早早去了,只留下五岁的萧煜流浪街头。
临死前,她托着萧煜的手,将这玉佩给了他,“小火儿,我不是你的亲娘,若有朝一日你能认祖归宗,我不求你饶了我儿,他并不无辜,替你享了这么多福,你是受害者,他是受益者,说来说去,虽是上一辈造的孽,可你是最无辜的。”
“阿娘只求你,将来将他葬在我的坟边,好么?”
“人死债消,让他最后回到亲生母亲的身边罢。”
后来,他带着这块玉佩,四处流浪。从小要像野狗一样去讨生活,因为一个不慎,食物就会被抢走。直到祂的出现,萧煜再也不需要淋雨饿肚子。
那时,祂因为在山中无聊,便溜到人间赏歌舞,吃美食,快哉美哉。
吃饱喝足后,便要打道回府,却在小巷中遇到了被野狗咬得浑身是伤的萧煜。
祂找医士给他治好后,便留下一袋金子要走。
哪知他立马从客栈里的榻上蹦起来,扯住祂的衣袖,不让走。
他死皮赖脸地说,要跟着祂回到走马关的山谷里。
祂当时好奇地问他,“我给你的金子,够你富足一生了,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呀?我没有金子了,都给你了。”
他仰着头,双手奉上那袋沉甸甸的金子,“我不想要金子,我也不想流浪了,你能带我走么?”
祂歪着头,不解道,“可是,我也喜欢四处乱走的,不会一直呆在山谷里,那儿太无聊了。”
他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我不想一个人了,你能带我走吗?我不要金子,我只想跟你走。”
祂想了想,笑道,“那好吧。”
可是后来,说不想走的人是他,头也不回跟老丞相走的也是他。
祂赌气躲在房中不出来,临走前,他将这块玉佩放在紧闭的房门前,才跟着老丞相上了马车。
后来,他果然将萧煊的骨灰,葬在他亲生母亲的坟边。
也果真得到了他想要的。
可当他三番五次去山谷里寻人时,却再也没寻到了。
就像是……再也难以寻觅到的桃花源。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自然对祂的神通了解的一清二楚。
能随意变换骨形,变作他人,是祂最不值得一提的本事。
车外禁军铁甲相击声与他的心跳渐次重合,他望着掌心因为握得用力,而被玉佩烙出的红痕,唇角勾起新月般的弧度。
他的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抚着伏在他膝间的陆祈的青丝,闻着他发间的淡淡幽香,面上是一派宠溺,可吐露出的话语,语气不温不火,却叫人凉透半边心。